当前位置: 利息与价格 > 利息与价格目录 > 长篇小说魔咒苹果粥连载之五神秘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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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长阳来到滨海,先去找在滨海出版社工作的湘西作家佳佳。她原是湘西剧团的,又当编剧又唱戏,在省城开过两次会,见过两次面。她是一九九六年南下滨海的,听说因与丈夫分手才做出这个痛苦的选择。南下好些年,还是临时编辑。那天晚上,夏长阳在红辣椒酒家吃饭时,有幸结识佳佳她大姐的儿子——红苹果咖啡馆老板陈秋冬。因为是老乡,陈老板很热情,什么话都谈。佳佳说,我与他一起来的,他原在湘西一所中专任教,因爱上州长女儿,遭到州长老婆拒绝,嫌他是一个穷教书匠,没钱买房子;嫌他是个野崽,有母无父。尤其是他那个疯母还住在西晃山上,门不当户不对,于是悄悄地告别女友来到滨海。陈秋冬说佳佳很清高,放不下那副臭架子,什么工厂、企业、宾馆,她都瞧不上,硬要选文化单位,结果还没有调来。我打工三年,便开办了这家红苹果咖啡馆。这屋子虽不大,上下三层楼,在滨海也值一百多万吧!夏长阳一边听一边喝酒,又看看佳佳的面部表情。佳佳是一个颇有才华的女子,怎么不如她外甥?陈秋冬打工三年,怎么能挣那么多钱?佳佳见夏长阳不说话,问:“你也来滨海捅金子?”
聊了好久,夏长阳没有说他来滨海寻人。佳佳问他干什么,他才想起是为邻居寻找小孩来的,并且还说文化局与宁静所在的单位给了盘缠钱,没有找到宁静,也得有蛛丝蚂迹。接着,夏长阳口若悬河地叙述宁静出走的故事。他在叙述时,陈秋冬听得很认真,有时凝神想着什么,回过神来一口便夸自己咖啡馆虽袖珍,极为温馨,那里的东西都像苹果一样是圆的,颜色是红的,十多个服务小姐都长着一副苹果脸,水灵红嫩,耐看耐吃。前来应聘的脸长鼻高下巴尖的小姐统统靠边站,哪怕长得再好看,我都不屑一顾,告诉她们没有本馆特色,赶快走人。长得圆脸的小姐,都被我看中,那些白里透红的小姐,运气甚佳,就是有点胖,都一聘则中。开初佳姨不知我在卖什么药,后来才知道是我的创意。佳姨说这意境深远,苹果不但像足球蓝球乒乓球冲出国门,走向世界,还像一个地球,这咖啡馆不仅是滨海的,还是世界的,野心不小。佳姨说我有才气,是搞文学创作的料,为什么不写?我说很多作家都是清贫的,拥有的只是精神财富,没有享受物质富有的幸福,不是大作家,永远被人瞧不起,只是平平淡淡过日子。滨海那些阔老板,他妈的真牛,腰上绷着一个壮鼓鼓的钱包,钞票大把大把地花,只要滨海有什么高级享受他们都去,他们嫌中国落后,渴望多发明创造世界上享受生活的最尖端的机器,让人能老又能年轻,最好是能返老还童,可惜只有桑拿按摩足浴推油,除这些之外,无非就是玩女人。作家每天呆在书房里,靠想象打发着春夏秋冬,脑海里浮着一只只虚幻缥渺的船,在生活的海面上漂荡着,似乎看见了许多,似乎什么也没看见,在孤独中来来往往。回到现实,用手捶捶疲倦的腰,用力揉揉敲键盘敲痛了的手,深深地呼吸一阵书房发霉的空气,再回到鼻孔里的又是自己释放出来的烟味,对照镜子看看,两排整齐的牙齿被烟膏涂得蜡黄,没精打采的眼睛四周被圈上一个黑圈,你们说当作家有何好处。佳姨,你有才气,又长得漂亮,为什么是爱情的失败者?为什么瞧不上滨海的老板?佳佳笑了笑,说滨海有些老板没有文化,有文化的寥寥无几,我所接触的多半是没有文化的,他们靠改革开放和胆子,一夜成了百万富翁,与他们交流十分困难,说出来的话很多都极其流氓,你要他狗嘴里吐出象牙,简直是老鼠想吃天鹅肉。我宁愿清贫,不能出卖自己的灵魂和人格。如果我嫁给一个没有文化的老板,有人会说我没有文化,说我不是嫁给一个男人,是嫁给那个男人的钱,钱是我丈夫,你说我能接受么?
陈秋冬说佳姨你很清高,像你这样的作家很少。有些企业老板想出名,借作家的笔写一本本书出版,不署作家名,只要企业出钱,一些作家也干。这说明今天作家没有多大价值,尤其是在特区别说自己是作家,千万别戴这个桂冠。特区老板听是内地来的作家,他们都摇摇手远离而去。湖南有个小有名气的作家到滨海一家文化公司打工,公司安排他去采访企业一位老总,有人介绍他是作家,这位老总坐在办公室一连三天不接见,最后气得这位作家提上行李回了湖南。你们说作家还值钱么?西方国家都是将企业排名第一,文化第二,行政长官才是第三。中国却把行政长官排在第一,这是文化差异。姨,你懂吗?
夏长阳听完这番话,酒也不喝了,站起身往酒家门外走去。陈秋冬惊讶地问:“佳姨,他怎么了?”
“嘻,你这番话刺伤了他的心,因为他也是一位作家。”
“他是作家?”
“他是从农村出来的农民作家,写公安侦破文学和乡土文学。”
“全国那么多作家,他伤什么心?听说从内地来滨海捅金子的作家有二百多位,有的还不承认是作家。佳姨你认识的有几十位,与你玩得好的贝贝、文文、水水,都是三四流作家,夏长阳是几流?你认识的几十位作家都过得不好,大都因是作家,那些大集团公司都不聘任,都在靠稿费混日子。夏长阳是老乡,你告诉他不要说是作家才能找到工作。”
陈老板刚说完,夏长阳回到桌边问:“你们说什么?”
“没说什么,闲聊呗!老夏,听说你也是作家?”陈老板问。
夏长阳摇摇头,回答道:“我不是作家。”
佳佳忍俊不禁,说:“你看是不是,你说那番话后,他不敢承认是作家,他出去回避。”
夏长阳笑了笑,说:“不是不是,我看这酒家不许抽烟,烟瘾发作,出去抽一支烟。再说我不能算作家,只是一个作者。”
“你有文凭么?”
“我不找工作要什么文凭?”
“你不找工作来滨海寻找那个名叫宁静出走的男孩?”佳佳问。
夏长阳点点头,说:“不知他在什么地方?”
“滨海那么大,到哪里去找?是男孩还是女孩?如果是女孩,做了‘金丝雀’,你就是千里眼,也无法找到。”陈秋冬插嘴。
“他是男孩,名叫宁静,今年二十二岁,大学刚毕业,在锦水乡村中学教书。长得很秀气,蓄着长发,其气质宛如音乐家或画家,声音细细的,不细看还以为是女孩。你们也帮我找找,因为都是湘西人,都理解一下失去孩子的痛苦心情。他父亲是个画家,去年患癌逝世,家里有一个没有工作的母亲。”
“他来滨海好久?”
“两个多月。”
“嘻,幸好他是个男孩,如果是女孩,没有一点安全感。秋冬,你咖啡馆被杀死的那个苹果小姐案子破了没有?那个在金叶大酒店给日本鬼子陪睡失踪的湘西女孩有消息?”
“佳姨,你又想捞素材赚稿费?”
佳佳没有回答,脸上顿时出现一片红晕。她抓起酒杯,一口气将一杯长城干红葡萄酒咽下肚去,说:“一个苹果小姐被情杀,一个苹果小姐前些天失踪,据说是黑蜘蛛团伙干的,至今没有下落,也许还活着,也许死亡。”陈秋冬不再吱声,他看看佳佳,又看看初来滨海的夏长阳,露出一副很得意的神情,奇怪地问:“佳姨,你猜我敢杀人么?”
佳佳回答道:“杀鸡都不敢,还敢杀人!”
“嘻,树怕伤根,人怕伤心,惹火了,谁不敢!”
“谁惹你了?”
“狗日的,我得不到她,他也别想得到!”
“你骂谁?”
陈秋冬没有回答佳佳,也没有往下说。
陈秋冬说出敢杀人的话,佳佳没往心里想,忽略而去。
吃好晚饭,晚霞已经隐退到灰色的云里去了,城市的上空流淌着银水。夏长阳与佳佳被陈秋冬带上他的小车.朝红苹果咖啡馆驶去。当小车驶上情侣路时,夏长阳大开眼界,不禁赞叹起来:多漂亮呀!从车窗往外看,不远处一座红楼跃人他眼帘,红砖红墙红檐红门红地毯,门上的“红苹果咖啡馆”几个烫金大字非常醒目,问:“那是你的咖啡馆?”
正在开车的陈秋冬,自豪地应了一声:“嗯!”
车到门口停下来,夏长阳与佳佳一同款款走进咖啡馆。咖啡馆的一切都是红的,红圆桌红圆椅红圆盘红圆杯红茶壶红圆地板红圆包房,红得你眼前有股火焰在熊熊燃烧。夏长阳心里火燎燎的,脑门上冒出了匝匝汗水。虽然有清凉的海风吹拂,热气却一阵比一阵高。夏长阳很困,看天色已晚,佳佳要陈秋冬安排房间住下,告诉夏长阳快去房间冲凉,苹果小姐在给你煮咖啡。夏长阳只知道咖啡名字,没有喝过,是什么味道,他不知道。他想亲口尝尝,急急地洗完澡,等着苹果小姐来送咖啡。半个小时过去,佳佳和陈秋冬不再来房间,夏长阳出去几趟,没见她们身影,也不见苹果小姐端着热气腾腾的咖啡进到房间来。喝不到咖啡,自己只好倒一杯白开水。这只是初春,滨海就开始热了,湘西那边还穿棉衣哩。他摸摸口袋那一千多元钱,心里想起了宁静,想起了佳佳与陈秋冬在红辣椒酒家的那段对白:那是黑蜘蛛团伙干的!滨海是一座优美的城市,怎么也有黑帮?
夏长阳想到这里,突然门被人推开,一位靓丽的苹果小姐端着一杯咖啡笑盈盈地走进房来,把咖啡递到他手上,问:“先生,你一个人孤独么?”夏长阳觉得咖啡很烫,将咖啡放到桌上,听说还要加什么糖,可是没有。他不肯当着苹果小姐的面喝,先抽出一支烟点燃等小姐走后再喝。小姐又问你是湘西人?夏长阳点点头。小姐又说这苹果咖啡馆的小姐全是湘西人。夏长阳问你是湘西什么地方的?我是湘西锦水县的。夏长阳听小姐口音不像锦水人,小姐反说你不是锦水人。小姐嘻嘻地笑着,说自己到滨海两年多,学会了南腔北调,谁能听清口音?小姐见夏长阳兴致很好,又靠他挪了挪,柔美地说我们是老乡,陈老板要我来陪陪你。夏长阳见她靠近,又向左移了移,与小姐保持距离,问你陪我什么?小姐将胸脯往前挺了挺,把长长的头发往后甩了甩,说:“先生,我又不是老虎,你往后挪什么?陪你聊聊天,喝喝咖啡,看看电视,听听音乐,还有陪你……”小姐说到这里,立刻打住,把脸搁置一边,许久不转过脸来。夏长阳见她别扭,可能是自己太古板,反弄得人家不自在,气氛紧张,在老乡面前何不轻松自然?夏长阳抽烟不敢把烟盒拿出来,因为香烟差怕别人笑。也许是小姐心里紧张,欲抽支烟镇镇神,转过身来,问:“先生,能给我一支烟么?”
“你也抽烟?”
小姐点点头。夏长阳摸摸口袋,迟迟不掏出烟来。两元一包的香烟,在特区是没有的,拿出来真丢人。
“先生,你怎么如此小气!”小姐将手伸过来。
夏长阳急中生智,说:“小姐,我只剩一支,你要抽烟,我再去买一包。”说着,他起身往外走。小姐见他去买烟,制止道:“你别去,我叫人送来!”
小姐抓起房间电话,只拨三个数字,她就讲话了:“茉莉花,请给号房送一包烟来。”夏长阳听得清清楚楚,什么牌的烟她未讲,送什么牌子的香烟?
一会儿,一位圆圆脸蛋的小姐推门进来,送给夏长阳。夏长阳一看,是中华软装烟,问:“多少钱?”
“八十八元。”那位小姐脱口而出,夏长阳听罢,惊出一身冷汗,低声地问:“那么贵呀?”
“我们咖啡馆的价格比较低,五星级宾馆都是一百元。”
“还有便宜的么?”夏长阳鼓足勇气问。
那位小姐摇摇头,说:“我们咖啡馆没有便宜的。”
夏长阳迟迟不掏钱。坐在他身边的小姐,催促道:“先生,你快掏钱呀!”
夏长阳外衣口袋只有二十元钱,不够付。他点点头,说:“我给、我给。”他一边说一边往卫生间走。走进卫生间,解开长裤,从内裤小口袋掏出一百元钞票,放进外衣口袋,然后扣上裤,长长地透一口气,暗暗庆喜:“自己幸好还有钱,如果没有钱,那真丢丑!”
夏长阳将一百元钱递给那位小姐,那位小姐在电灯下照照,看是不是假钞,在手中扬扬,转身走了。夏长阳急忙之中,问:“你还没找钱。”
那位小姐笑了笑,一个飞吻送给他说:“没有找的,那十二元是小费,这是咖啡馆的规矩!”
那位小姐走后,陪他的苹果小姐打开中华烟,抽出一支,叼在嘴上,要夏长阳给点燃。
夏长阳给她点上,欲从她手上取回香烟也抽一支,谁料苹果小姐却紧紧地抓在手上。苹果小姐抽上一口,轻轻地吐出一个烟圈,问:“先生,今晚要我陪么?”
“陪什么?”
“陪过夜呗!”
夏长阳忙着摇头摇手,说:“要玩不能玩老乡。”
“不玩,那你买单。”
“买什么单!”
“咖啡三十元,陪你一小时一百元,共计一百三十元。”苹果小姐扳着指头掐算着,说:“我们是计时的,像计程车一样,懂吧?”
“不是我叫你来,我付什么钱!”
“你不答应,我来时你应该拒绝,可你没有呀!”
“你说是陈老板叫你来,应由陈老板负责。”
“陈老板只给你安排,掏票子是你自己的事,这是规矩,你懂吗?乡巴佬进城,还来红苹果咖啡馆。”
“你不要这样说话,我们是老乡。”
“谁与你是老乡?是老乡怎么,你只管玩不给钱,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先生,给不给钱,不给钱,你别怪我!”
“你把我怎样?”
“你给不给,不给,看我怎么收拾你!”苹果小姐高声说着,忽地推门进来两个大汉,问:“玫瑰小姐,什么事呀?”
这位苹果小姐把脸一变,痛哭地诉说着:“他欺负人,占便宜,还不给钱!”
一个大汉呼地一下蹿到夏长阳跟前,吼道:“你是活得不耐烦是吧!”
夏长阳辩释道:“谁欺负她,谁占她便宜!”
另一个大汉露着凶凶的目光,走上前来,扬起手掌,问:“给不给钱?”
夏长阳见这场面对他不利,遇上黑帮烂崽,算自己倒霉。好汉不吃眼前亏,软软地问:“多少钱?”
“一百三十元。”苹果小姐把手伸向夏长阳,夏长阳往口袋掏钱,空空的,忘记钱还在内裤里,说:“我给、我给,你们等一下!”他又是一边说一边往卫生间走,两个大汉怕他溜,跟着他进卫生间。夏长阳想关门,大汉不让关,眼鼓鼓地盯着他脱裤,见他从内裤取出一叠钱时,一个箭步上去,一把抓住那叠钱,拉着苹果小姐疯跑出去。等夏长阳穿好裤子,他们已逃之夭夭,他一边追一边大声喊:“抓强盗,他们抢走我的钱!”
夏长阳死死追着,任他大吼大叫都无济于事,没有人上来帮忙。回到住房,夏长阳后悔着:这怎么回去?他一边说一边拴紧门,心还在咚咚地跳,骂道:“这是黑洞,这是圈套!”
这夜,夏长阳没有睡着。早上九时,肚子饿得咕咕地叫,还没见陈秋冬的影子,佳佳丢下我也不管了。中午时刻,陈秋冬来到夏长阳住房,关切地问:“昨晚睡得好么?”
夏长阳理直气壮地说:“昨晚我哪里睡,遇上一伙强盗,把我的钱全抢光了!”
“你说什么?我咖啡馆有强盗?”
“两男一女。”夏长阳说着说着,动情地淌下了泪水。
“什么模样?”
“女的说是苹果小姐,两男牛高马大。”
“苹果小姐敢抢钱?不可能,一定是你弄错了。”陈秋冬走出住房,喊来一位领班,问:“昨晚谁在陪这位先生?”
领班小姐答道:“没有安排小姐陪呀!”
夏长阳说:“她自称是苹果小姐,是湘西锦水县人,身材很瘦,胸部扁平,脸倒长得好看,白里透红的。”
“咖啡馆没有锦水县的。广州有个锦水烂崽张志成,把羊城搅得天翻地覆,我还敢要锦水妹么?一旦张志成发现滨海咖啡馆,他不抢光你往哪里跑。说实话,我见锦水人就怕,张志成如幽灵一样,常在我身边转。你问过她的姓名?”
“两个大汉喊她为玫瑰小姐。”
“抢走多少钱?”
“一千二百多元。如今我身无分文,怎么回去?”
陈秋冬见夏长阳十分着急,安慰道:“别着急,吃住我负责,我小姨佳佳有部小说要修改,她要请人帮忙,你是小说家,你帮她修改。我们帮你去找宁静,没有找不到的!”
“什么小说?”
“题目叫《美丽无罪》,是一本畅销书,一百二十万字,定价一百二十元。眼下已找到几位作家联手,他们是贝贝、水水、文文,她负责执笔。出书后,每位作家3万元的稿费由我支付,你说行吗?”
“什么内容?”
“你答应她,她后天开会,让几位作家见见面。”
夏长阳是个爽快人,不去考虑前因后果,便愉悦地点了点头答应了。
陈秋冬见夏长阳答应,很高兴地拉他去了餐饮大厅,招呼苹果小姐:“拿瓶锦水王子酒!”
夏长阳是个酒鬼,见到酒眼睛就亮了,在酒席上掏心掏肝地把自己与佳佳在笔会上搞笑的情节说了出来,让陈秋冬惊讶了半天。我姨会看上他么?不可能,不可能。
时间过去两天,还不见佳佳露脸开会。夏长阳闷得发慌。一天下午,佳佳来“长阳兄,你找到了宁静么?对啦,前两天我到红苹果公司,有一个叫宁静的女孩,与你说的模样差不多。”
“嘻,同名同姓的很多,电影明星有个叫宁静,有个作家叫宁静,某杂志社有个编辑叫宁静,我要找的宁静是个男孩。”
“嘻,如今男女不分,我不认得,我给你电话号码,与她通通话,听听声音,证实是不是他。”
佳佳将电话号码告诉给夏长阳。夏长阳问:“佳佳,你不是要修改一部小说?”
“对对,我想请你帮忙。这是一个大工程,要几个人联手合作,时间紧,任务大,你愿意么?”
“愿意呐。什么时候开会?”
“明天我过来,同时将几个湘西的作家介绍给你,一起研究小说的结构。我还有事,明天见面再谈吧!”
佳佳放下了电话,夏长阳却想起了宁静。他拨通红苹果文化传播公司的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位柔声柔气的小姐:“宁静小姐不在,请问你是她什么人?”
夏长阳一听宁静是小姐,怕找错人,赶忙放下电话,觉得接电话的小姐嗓音很像前天夜里名叫玫瑰小姐的声音,难道还有同声同音的?
夏长阳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想起前天夜里那一幕就心惊肉跳。不是佳佳介绍认识陈秋冬提供食宿,早已沦为乞丐了。妈的,若在家乡,不抓住这帮强盗,我不会偃旗息鼓的。佳佳一定熟悉红苹果公司,她带我去一趟,亲眼看看接电话的那位小姐到底是不是玫瑰小姐,还要看看那两位大汉在不在公司。如果在,我就去报案。夏长阳想给佳佳打电话,又不知道她的电话,只好等到明天开会再说。
这夜,夏长阳又没有睡着。心想为佳佳帮忙写小说,猴年马月才得稿费,不给你能把她怎样?躺在床上,翻来复去。半夜时分,又有人敲门。夏长阳对深夜敲门深恶痛绝,骂道:“狗日的,半夜敲什么门?”
骂过后,不再有人敲门了。第二天醒来,想开门出去呼吸清晨新鲜空气,突然发现门口底下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夏先生,这是我们与陈秋冬之间的事,你那一千二百元钱,我们会退给你的,请你不要卷入我们之间的斗争中来!”
夏长阳又惊又喜。他把纸条收好放进口袋,小心翼翼地往门外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才进洗嗽间刷牙洗脸。
这是一个大好天。一个红彤彤的艳阳,把滨海城照得晶亮。佳佳起得很早,先去情侣路晨跑,出一身汗后,再回宿舍抹洗。她忘记今天是她生日,今天要开会,赶快收拾几天来准备修改创作《美丽无罪》的一些材料,细心地回忆昨天通知的创作人员有无遗漏。定格一阵,摇摇头,对自己没有疏忽感到满意,脸上露出微笑。喝上一杯牛奶,吃下一个面包,下楼朝大街走去。大街两边商店放着流行歌曲《真的好想你》,听起来心里很乐,步伐很快地往红苹果咖啡馆走去。
夏长阳早早地坐在红苹果咖啡馆里等候,当他看清苹果小姐的面目,苹果花在他心中开放。这不是咖啡馆,这是苹果园。陈秋冬将苹果种在都市,都开着花儿,令夏长阳激动兴奋。
这天饱含着水气的海风,从椰子树荔枝树龙眼树棕榈树的枝枝叶叶中吹过,从大街大巷小街小巷中穿过,从熙熙攘攘的万千人群中挤过,飘入高楼大厦,飘入低矮平房,飘进千家万户。这天早晨,《美丽无罪》创作组的作家们身披万丈光芒来到红苹果咖啡馆。佳佳坐在红色的圆椅上,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仿佛一台摄像机,镜头般地在他们身上勾勒着。
贝贝对生活充满乐观,一张娃娃脸幼稚得时时刻刻都可爱。哪怕是天上布满乌云,黑压压地压向大地,在他那双年轻的眼睛里,始终是晴空万里,一片灿烂霞光,有时如火,有时如焰。如果他认真地看一位小姐,那小姐会被一束耀眼的光芒强烈地刺射。有人说贝贝的眼睛有毒有穿透力,他那股光芒会穿透小姐的心。贝贝毫不隐瞒,一边摇头一边说作家没有厉害的眼睛,谈何观察生活?他肩披一绺女人头发,身着一件圆领文化衫,胸前印着一个有太阳的“爱“字,闪烁着爱的智慧。他走进咖啡馆,手里提着一个创意全新的进口牛皮纸公文袋,沉甸甸的,大概全是稿件。他不认识夏长阳,高傲地没有看夏长阳。他那双充满热情而又刻毒的眼睛,却对每一个苹果小姐看得很认真,谁的眼睛细谁长着虎牙谁的嘴唇厚得有性感,都看得一清二楚。他看小姐都是花一样地微笑着,好像都爱她们。她们仿佛都是一首诗,一首击鼓响当当的爱情诗。细嚼慢咽苹果小姐后,才将目光投向夏长阳,但目光没有看苹果小姐那么专注,只是稍稍浏览一下。他很佩服佳佳敏锐的眼力和思想,在刚刚发生日本代表团集体嫖娼案件中找到卖点,揉进她《美丽无罪》的作品中是绝妙的。
贝贝在一张红圆椅上坐下,刚放下东西,苹果小姐笑笑地给他送来一杯咖啡。他一边加着糖块一边看苹果小姐,直到苹果小姐离开才收回刻毒的目光。这时,他忘记咖啡的热度,抓起猛喝,烫得他吐都吐不赢,连忙用手揉着他那厚得出奇的嘴唇。一阵过后,他才觉得嘴唇滚烫,一定烫破了皮,但心是甜的。正当贝贝一副难堪的样子时,佳佳走了过来,穿着一件黑色高领衬衣,将自己苗条的身材紧裹出轮廓来。她脸上表情与贝贝不同,没有微笑,连对红苹果咖啡馆的苹果小姐也只是礼节性地看一眼,也许都是女性,也许从其它角度知道红苹果女人的轻浮,在心灵的碰撞中,产生一种对特区女人别扭的认识,改变她过去的看法。许许多多在特区闯荡的女人,极少数是靠自己的硬件和坚强在特区驻足下来,很多女人知道男人的特性:金钱与女人。于是把自己的青春美貌献给男人,依靠有钱的老板,不择一切手段去捅金子。手上拿着容易挣来的钱,洋洋得意地招摇过市,高喊自己凭本事吃饭。红苹果文化公司的林生,在她心目中,也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只能在别人羽翼下过日子,就像那些吃青春饭的女孩子,没有凭实力去抗争,而是依靠他大哥林跃和方虹。如果不改变眼前的思路,调整好心态,走自己路,还听方虹指挥,会拉下一批大官小官。如今许许多多的大案特案不都是女人制造出来的吗?在市场经济的今天,女人是祸水和害人精。前两年她很喜欢林生,自她离开红苹果文化公司后,她非常恨林生,于是写出《美丽无罪》的长篇小说。如今修改这部作品,是对官人的一个警示:中国的官人不要刻意地当官,也不要随意地当官,要摸着良心当官,不要伤害女人,践蹋美丽;中国的商人不要靠着官人做生意,也不要随意地去害官人,如今的官人也难当,稍不留神,进了商人的圈套,上商人的当。她说通过写他的过去和现在,写他身边的那帮女人,写他的网络关系,能折射出他个人的思想变化,又能反映出被时代压抑到被时代开放的一个畸型变化。佳佳对写他充满信心,在长达几年的接触中,他常常讲叙他过去的事情。有一年,她与林生一道去过锦水老家,在老乡眼里,佳佳仿佛是他的媳妇,个个喜笑颜开,都低声问他:“林生,这是新娶的堂客(老婆)?”林生摇摇头说不是。朴实的湘西人不再打破沙罐问到底,心里明白八九分就行。有人悄悄议论林生变化很大,这个女人一定是他情妇。他的老婆,乡亲们都认得,都知道他与老婆感情不好,常常吵架,林生常常说要赶老婆出家门,重新组织家庭。佳佳陪林生在锦水玩了几天。林生好些年没回故乡,应该与他的亲戚朋友同学团聚团聚,而没有一人前来打理,也没有人前去车站送行。很多老乡都说他变了,连他中学时代初恋的同学冬英也不想见他,他知道冬英的丈夫患癌病逝,有个男孩在读大学,生活非常拮据,他应该上冬英家看看,给小孩接济一点读书费,然而没有。在临回滨海的头天夜里,林生带着佳佳来到锦水河边,看那沿江两岸的杨柳树,还有洪水吞噬他大哥前妻的那个深潭。在二哥家小住几日,看二哥苍老的脸孔,他埋怨二哥在文革时候要他出去工作他不去,如今面朝黄土背朝天。回到广州,来到他家里,他老婆不知道佳佳与他回过老家锦水,只知道佳佳在公司与林生共事,是林生朋友。他老婆很热情接待佳佳,并说林生变了,变得很俗气了。
佳佳本能地摇摇头,心里默默地说:不去想他,想他就有火!
佳佳来到夏长阳桌边,对贝贝笑了笑,很深沉地看了夏长阳一眼,介绍说:“贝贝,这是锦水县作家夏长阳。他刚来滨海,大家多关照一下。”贝贝笑笑,没有伸手去握夏长阳的手,将眼睛又投向苹果小姐。夏长阳把伸出的手收回来,尴尬地抽着自己的烟。原来夏长阳是个老烟鬼,不坐一会儿,烟灰缸里就被丢进七、八只烟屁股,有的还在冒烟升腾。佳佳面对门口,让凉凉的海风朝她吹来,因此烟屁股不仅不灭,反而被吹燃,烟雾一缕缕往上升腾着。她呛下几口忙往右边坐去,谁料夏长阳又坐在她对面,他嘴上叨着一支熊熊燃烧的香烟,在他鼻吸气流的冲击下,烟雾又往佳佳冲去,她还是躲闪不了,忍受着伤害,开始她用细细的眼睛看两眼,夏长阳不知她看什么,笑笑地回眸她两眼,这两眼与贝贝一样,十分的刻毒,如一颗钉子钉在她的胸脯上。佳佳是个离婚的女人,什么东西都见过,她的心一点不跳,她的脸一点不红。
佳佳将烟雾扇向一边,忍不住地说:“老夏,你少抽点烟好么?”
夏长阳大彻大悟似地收回目光,点头微笑着:“对对,我想戒烟就是戒不掉,如果有你管我会戒掉的。”
“谁说要你戒烟?”佳佳说。
夏长阳装着听不见,像贝贝一样,也把目光投向那群苹果小姐,看能不能找到那晚自称叫玫瑰小姐的小姐。
佳佳见他不理睬,问:“你在看什么?”
未等夏长阳回答,文文来到佳佳背后,抢着回答说:“在啃苹果。”
“这里哪有苹果啃?”佳佳不解地问。
文文没有回答佳佳的问话,他呆呆地看着那个最漂亮的苹果小姐在与一位西装革履英俊潇洒的年轻老板暗送秋波。那黑亮的大眼睛传神得入木三分,能与她相视几眼,乃是人生一件难忘的快事,可惜那小姐没有正眼看他。听老板说她是哈尔滨姑娘,名叫黄华华,唯一的一个外地姑娘,其他都是湘西人。这姑娘很多情,在红苹果咖啡馆里大家都叫她“北方爱情鸟”和“大众情人”,常常给客人带去愉悦。
夏长阳不抽烟了,回过头问佳佳:“都来齐了么?”
“没有来齐。”佳佳冷冷地答着。她年纪四十岁,样子只有三十多岁,颇有韵味。与老公不和,几年前离婚,过着单身女人生活。今天她精心地梳理打扮,还真好看。夏长阳与她参加过湖南作协的两次笔会。有一回晚上一起散步,走到一座小桥上,她突然蹲下身子不动,不知什么原因。一阵过后,夏长阳豁然开朗,问:“你是不是‘旧病’复发?”佳佳点点头,夏长阳要她蹲着不动,他去商店给她买卫生巾。商店小姐看夏长阳一眼,笑笑地问:“你买这干啥?”他笑笑,答道:“你问这干嘛?”
买这东西的一般都是女人哪有男人买,于是商店小姐只有干笑一阵。佳佳是他扶着来到一个公厕解决问题的,厚着脸皮的夏长阳硬要向她索取一个吻。无奈之下,佳佳在一个转弯暗处麻着胆子让他吻。她夸他很聪明,一个男人能理解女人,是一件讨女人喜欢的事,夏长阳能做到,不愧是个文笔细腻的公安侦破作家。
夏长阳永远忘不了那个美丽的吻。
在滨海见面,又一起修改《美丽无罪》这部长篇小说,算是有缘。夏长阳想到这里,微笑起来。可佳佳始终没有抬头,不敢看他,还是夏长阳先对她笑笑,说:“佳佳,几年不见面,你还是那么年轻漂亮!”
佳佳抬起头,看他一眼,说:“你也一样!”她说后,夏长阳将一双大眼睛直愣愣地往她扫去。佳佳的脸开始红晕起来。夏长阳心里暗暗地说:妈的,她还有那份激情。对于有艺术细胞的男女,激情永远不会老。
“文文,水水怎么还不来?”佳佳见夏长阳老是看她,赶忙插开话题问文文。
“怎么还不开会?”文文未听清楚,胡乱地问。紧接,他的电话叫了,打开一看,是一个短信:
想你想你好想你,找个画家画上你,把你贴在杯子里,每天喝水亲着你……
文文看后,自言自语地骂道:“神经病!”
佳佳听罢,问:“文文,谁是神经病?”
“给我发短信的人!”
“谁给你发短信?”
文文没有回答,眼睛又往苹果小姐身上扫去。
“佳佳,我们先开吧!”贝贝催。
“文文,水水?”佳佳又一次地问。
这回,文文不吭半声,眼光转回来盯着佳佳。佳佳见文文这副样子,只好低下头。谁料她低下头,文文盯得更紧了,眼光直往她白白的乳沟里睃,狠不得顺着乳沟摸下去。佳佳发现文文在偷看她的乳沟,用手抓住了连衣裙口。
佳佳猛地站起来,走到文文身后,猛拍他肩膀,大声问:“你在看什么?”
文文摇头说:“没看什么,在观察生活!”
佳佳说:“老夏,我们开会吧!”
“开会,开什么会?”夏长阳无意识地问,真是疯。
大家惊奇地发出一阵笑声来,笑夏长阳神经有问题。
老夏醒悟过来时,水水从对面咖啡厅走过来,胸前吊着一部索尼牌长焦照相机。来到佳佳面前,玩笑道:“佳姐,我今天偷拍了两张非常可载入艺术史册的照片,这也许是我摄影艺术的最高水平。”
“什么时候拍的?”
“刚才。”
“你在什么地方?”
“在对面的咖啡厅。”
“你拍什么?”
“我拍文文这条饿鬼。”
“他饿什么?”
“你看到他刚才那副馋相么?"”
“你也一样馋!”
……
创作成员全部到齐,被陈秋冬带到会议室。苹果小姐不时穿来穿去地去咖啡厅,弄得几双眼睛躁动不安,东张西望,半天研究讨论不出一个修改意见。这时候,老夏没有烟抽,可他的眼皮慢慢地耷拉起来,说着说着,没有了声音……
接着,他们便与苹果小姐聊开了。
“小姐,你芳龄多少,有没有朋友?”
“小姐,你想找朋友?”
“小姐,我今晚请你走一趟情侣路,愿意么?”
“小姐,跟我走,不会错。”
“小姐,这是特区,是浪漫的地方,趁自己还年轻貌美,好好地幸福幸福!”
佳佳听着听着,开始不想插嘴,见他们轮番调戏苹果小姐,火从心头起,吼道:“你们还是人么?小姐是从湘西来特区打工的,远离父母,你们如此调戏家乡人,简直不是湘西人!老夏,你怎么不说话?”
夏长阳睁开眼睛,见苹果小姐脸红耳赤,没注意听这帮馋猫叫什么,弄得女性同胞佳佳火冒三丈。他揉着眼睛,看大家一眼,好像有一种不和谐的氛围萦绕着咖啡馆会议室。
“什么事吗?”老夏问。
“简直是无聊!”佳佳气愤地说。
几位男性作家见佳佳火气这样大,随之火气也上来了,问:“佳佳,你当婊子立牌坊,你的事情谁不清楚!”
“我有什么事情?”
“当第三者呗!”
“当谁的第三者?”
几位男性作家你看看他,他看看你,都不吭声。
“话说明白,不说明白,我与你们没完!”
“你敢怎样?你又不是老虎!”
佳佳忍禁不俊,想要老夏帮忙说句话,连看几眼老夏,老夏闭着眼睛不张嘴。看着老夏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吼道:“老夏,这部长篇你想改么?你还找宁静么?”
“修改作品与找宁静有什么关系?”夏长阳想不开。
佳佳看看陈秋冬,觉得自己语无论次,一时语塞。但陈秋冬觉得佳佳才思敏捷,逻辑性很强,好像发现改写《美丽无罪》与找宁静有关。
几位作家还在嬉皮笑脸着,一双双眼睛还往苹果小姐身上睃,仿佛她们身上有看不完的东西。佳佳见老夏不制止这帮色鬼卑鄙的行为,起身走出会议室。文文见状,随身紧追上去,劝道:“佳佳,你别走呀!”
佳佳不但走出会议室,还气冲冲地奔出了咖啡馆,在红地毯前招来一辆的士,钻进的士扬长而去。
文文回到会议室,说:“你们惹大祸了!”
贝贝说:“她的脾气真大。”
贝贝刚说完,手机上传来短信,他打开读了起来:
青苹果,红苹果,
冷水泡苹果,
泡出了苹果醋……
贝贝读完,文文说:“她的醋气太大了,我们与苹果小姐开开心,她吃什么醋?”
水水说:“让她吃醋去,我们不修改她的长篇,重新写。”
贝贝说:“你们知道谁资助吗?”
老夏说:“我们知道这笔经费由她外甥陈秋冬出,没有前期创作经费能写成么?”
“谁当主笔?”贝贝问。
老夏说:“这部长篇的初稿是佳佳写的,还是由她当主笔。她是女性作家,本部作品人物大多数是女人,只有她能懂女人心,感情又细腻,这部作品改成后会感人的。”
贝贝听完老夏的话,用鼻子哼一声,说:“她当主笔?”
水水见夏长阳帮佳佳说话,心里不是滋味,与老夏初次见面,就对老夏产生埋怨情绪。
这时候,苹果小姐又来给大家加咖啡,贝贝和水水的目光随着苹果小姐的咖啡壶移动,在文文咖啡杯前,却不见文文人影,老夏问:“文文呢?”
“文文早走了。”
佳佳走了,文文不见了,今天的创作会议算是搁浅了。
老夏说等找到佳佳和文文再开,不过手里有一份红苹果文化公司的材料,我先看看。你们都先构思一下,等佳佳心情好了再开会讨论,我去找佳佳……老夏的话尚未说完,他就挪动了脚步,睛晴如贼一样,直往四下里瞅。不一会儿,他的身影也消失了,会议室留下来的只是烟味。
老夏并没有去找佳佳,坐的士去了红苹果文化公司,想认识林生这个老乡,看公司有没有叫宁静的男孩,还有抢劫他钱物的玫瑰小姐。如果是玫瑰小姐,她能退还我的钱我就回家。林生经理室的门紧紧关着,问门口的王秘书说林总在办公室,不过没有时间会见你。
老夏敲着林生的门,门还是没有开。
员工们在笑。突然,王秘书办公室的电话响开了,王秘书一接,是林生老总打给她的,她的脸刹那变得苍白,连忙朝老夏摇手,老夏不知什么事,又扬手准备敲时,王秘书一步跨上去,用力猛推一掌,老夏冷不防被推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当他再爬起时,王秘书用身体挡住紧关着的办公室门,双手摊开着,吼道:“不准敲门!”
老夏被王秘书闹糊涂了,不再鲁莽行事,一双横着红丝的眼睛,直愣着王秘书。镇静一阵后,他才低声地问:“林总到底在不在办公室?”
“他不在,请你快走吧!”
“宁静在吗?”
“没有叫宁静的员工。”
“玫瑰小姐在吗?”
“没有叫玫瑰小姐的人。”
王秘书一边回答,一边用身体挡着门。突然,门嗄啦一声开了,王秘书不慎往门内倒去,穿着高跟白鞋的脚却还在门外。由于突然,林生也未提防,往后退了两步,王秘书的头砸在地板上,后脑砸出一个窟窿,鲜血激淌,长长的卷发一时染成红色。林生不知是怎么回事,连忙叫医院去。老夏也急得往里一看,林生背后站着佳佳。他惊讶地说:原来是她与林总在办公室!
林生不认识老夏,看见老夏,没有与老夏打招呼。佳佳只是正眼看看,没说一句话,与林生匆匆地从他身边走过去。老夏很吃惊,她和林生怎么不向我打招呼就钻进小车走了?
老夏很尴尬地又回到红苹果咖啡馆。这天晚上,他躺在会议室的沙发上想着从他们嘴里得到的有关红苹果公司的一些情况,脑海里慢慢地构思起来。
红苹果公司,隶属滨海文化出版集团领导,以编书出版、承揽报刊发行、制作DVD、拍摄电视剧、印制年画挂历、艺术交流、旅游开发、公文写作等文化项目为主。林生为总经理,方虹任发行部主任兼公关部长。全公司以总经理林生为核心,下设出版部、影视部、制作部、财务部、广告策划部、公关部和发行部。林生对公关部看得极为重要,在人员选择上,用心良苦,都是选长得漂亮的女孩做公关部长。公司第一任公关部长是出版局一枝花,后因东窗事发而自杀;第二任公关部长是佳佳,第三任是方虹。方虹任公关部长以来,很多业务是她用身心换来的,为公司立下过汗马功劳。她一心一意地跟着林生干事。宁静到公司后,用她的眼光看,是一团清水被搅浑了。由于她傲慢,年纪偏大,眼睛上下的眼角眯出了几道皱纹,没有昔日青春的光彩。于是林生见到宁静的第一眼,心里暗暗地就要宁静当公关部长,方虹任发行部主任。前两天林跃又提出要宁静兼任党支部书记。方虹得知消息,气冲冲地跑去酒吧喝酒。原准备晚上参加中层干部会议研究发行工作。林生亲自通知的,可她开口闭口说不去,没办法只好派宁静去集团公司代她开会。会议只开一个小时,宁静是由总公司梁董事长派皇冠车送回公司的。这时,方虹由公关部成员山西妹子陪同刚从酒吧回公司,手上还提着几瓶啤酒。在灯光的映照下,脸上没见红晕,全是一板铁青,见宁静坐在客厅,她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去,高声地叫着那个山西妹子:“你给我打开啤酒,找两个高脚杯来,与我们宁静领导喝两杯,祝她高升!”宁静没听到什么风声,刚才到总公司开会,也没有人说什么,方虹为什么说她是领导?林生说她外出有事,要我代她开会,怎么还讥笑我?正想着,方虹拿着一杯酒高高举起,左手递给她一杯,用冷漠的眼光看着宁静,说:“宁静,你真走运,我跟着林生工作六年,才混上发行部主任这个职务,你刚来不久就升任,我祝贺你,哈哈哈……”方虹笑一阵后,眼里滚出了泪水,含着眼泪,将满满一杯啤酒灌下肚去,醉言道:“宁静,你喝呀,喝呀!”
宁静不知什么事,端着一杯啤酒想了半天,在方虹再三催促下,她还是出于礼貌地喝下去了。方虹见她能喝酒,说:“宁静,你是小妹,你刚来不久,不知道林生的为人,他需要你时,可捧你上天;不需你时,可踩你下地!他是喜新厌旧的人。他把女人当作一件东西,开始购进时,总有一种新鲜感,用久用腻了,他就抛弃。我从他那间睡房的摆设看出,一年之内要更换几次。这两月这样摆,他说很漂亮,过了两月,看多了看厌了,又要摆设过,摆来摆去,还是那几样物件。开始他特别喜欢我,夸我是天底下最最美丽的人,与你这个情景一样,几年过后,他渐渐地烦我,骂我像头猪,有时我烦,便顶他你老婆才像猪哩!他的老婆是个好人,心地善良,常常说女人在外面做事很难,处处都要小心,千万千万不要上坏人的当!他不像他老婆,他的心很坏,他依仗他大哥的权势,什么恶毒事都做得出来。告诉你,他是世上最毒的男人。宁静,你要提防呀……”方虹说着说着,又咽哽起来,泪水再一次滚出眼窝,抓起啤酒又喝,脸色一阵比一阵青,她不再说话,低头哭泣着。宁静劝她先回家休息,有话明天再说。在山西妹子的搀扶下,方虹一边走一边回头臭骂着:“臭男人,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方虹没有回家,走进了她的办公室,抽出一支钢笔,伏在桌上写东西。半小时后,她又出来打扰宁静,说:“宁静,你看这是我的辞职报告,你应该高兴吧!”
宁静还是听不懂方虹的话,问:“方虹姐,你说的话我听不懂,你能解释清楚么?”
站在旁边的山西妹子,哼了哼,嗡声嗡气地说:“宁静,你别装蒜,婊子立牌坊的事不是没有。”
“你这是什么话?”
“宁静,你赢了,方虹被你……”山西妹子将话咽下肚去,用冷眼看宁静。从眼神看出,有一股怒火穿越过来,烧到了宁静的脸上。宁静感到莫名奇妙,她努力地回忆自己在公司上班这两个月的一言一行都是谨小慎微,还特别尊重方虹,方虹今夜为什么说出这样费解的话?
宁静毕竟有文化,能忍让和克制。忍让是她的个性,只要不把她看做是男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她都能容忍。譬如用车,公关部有一台车有时她办公事想用,方虹不让开,宁愿让司机开车去海边兜风。林生好几次通知给宁静买一台手机,方虹就是不买,但是宁静也不在意,她说不去计较区区小事,因为自己刚来,一切从零开始。今夜她又忍让着。宁静想这不是久留之地,女人多,事非多。公司创办十年,从一无所有到千万元资产,林生说他如履薄冰,惶恐不可终日。在这十年间,他从内心里佩服大哥,公司的发展,全靠大哥的那帮朋友。如今那帮朋友有的退居二线,有的退休,无职无权,于是他招来一群女人,想努力去发展新客户。利用女人去发展业务,结成蜘蛛网,还是近两年的事情。他知道社会上流行一种女人病:很多有权有势的男人没有女人陪不睡觉不吃饭。男人做不成的事女人能做成,他从中悟出一个道理。由此,红苹果文化公司是个女人王国,他是女人的首领,鲜花常伴他周围,像星星捧月亮,夜夜星光灿烂。有员工开玩笑,要他做变性手术,尝尝当女人的滋味。他说当女人很幸福,非常招人青睐,下辈子一定变个女人。从广东那些大大小小报刊招工招聘版里,很多单位要招聘的都是女人,深圳和珠海的大街上,走来走去的都是女人,好像这特区是中国专为女人开的,是女人的世界。三十多岁未结婚成家的女人像满天的星星,她们有欢乐也有苦恼。红苹果文化公司却十分典型,除方虹很喜欢与林生在一起外,其她小姐常常到外界去“揾食”,有的还传出手淫的坏消息。直到最近,林生才急招几个男士,缓解男女失调的混乱局面。谁想到这几个男人在这公司十分抢手,女人之间常常发生一些争风吃醋的故事。不是贝贝、文文、水水常去公司玩,调调口味,还不会发现公司的许多内幕。佳佳找他们帮忙创作全找对了,他们一定会写得生动。公司有规定,白天集体上班,下班后一律不准出宿舍上街玩,林生说这是公司对你们安全负责,一旦发生事情,公司无法担当责任。如果有事出去,向宿舍负责人报告,再经林生批准。如果有人偷偷出去,一旦发现扣除当月工资元。该规定发布后,有人还是夜里外出,常常都是电话先约男友进宿舍来玩。宿舍条件不错,有的是双人间,有的是单人间。一些胆大的男友便在此过夜,有的却在男友宿舍过夜。林生也理解她们,他不再追究责任。女孩子到恋爱的季节,谁也泼不灭那股骚动的火。公司员工大多是大学生,只有方虹是中专文化,才来两个月的宁静,文化高,人又长得漂亮,这对方虹不是什么好事,威胁很大。从最近林生出差来看,每回都要带着宁静去,要她在家里主持工作。可林生高高兴兴去而懊懊恼恼回,方虹十分清楚林生的为人,她暗暗猜想一定是宁静有些地方做得不对,使他高兴不起来,戒了很久时间的烟又开始抽了。
事后不管怎样,林生还是带宁静去。尽管回回不高兴,可他喜欢宁静,因为客户也很喜欢宁静。方虹担心自己的饭碗被宁静夺走,对人说宁静是她的冤家仇人,绝不放过。
佳佳被几个湘西作家气走的当天晚上,老夏的脑海里立刻蹦出宁静小姐悄悄出走的情节,作为小说的开头,然后展开故事。老夏非常激动,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头,用手掌拍着自己的大腿,自言自语地骂道:“狗日的夏长阳,你怎么想出这么个好开头?”
夏长阳一阵疯狂后,抓起电话猛给贝贝、文文、佳佳、水水打电话,要他们明天早上赶来红苹果咖啡馆,说这部作品的构思有新的突破和发现,会让你们高兴不已。第二天早上,贝贝、文文和水水先后来到红苹果咖啡馆,等来等去,始终未见佳佳来。夏长阳想,昨天看见她与林生在一起,她怎么躲我?文文说,佳佳毕竟是林生前几年的情人,她不会参与写这部作品的,因为这部作品的立意不是为林生歌功颂德,尽管她们之间出现过磨擦,一日夫妻百日恩呀!水水说,老夏你当主笔重新写,让她退去还好些。七言八语,仿佛一枚枚炸弹,轰得老夏耳朵轰轰响,心里乱糟糟。这部改为《美丽无罪》的作品要写市政官员的困惑,写几个官员与女人的纠葛,写出当今社会官场恶劣的环境,写出美丽无罪与有罪的大冲撞,写出夏长阳寻找宁静的辛酸过程。
贝贝说:“那就写梁董事长与林生,通过对红苹果文化公司的描写,折射出滨海文化出版集团混乱不堪与当今官场腐败堕落的影子。”
大家点头,不约而同地说:“写出大海的胸怀,写出湘西的风情,写出人物的个性,写出作品的灵魂。奇特的构思,典型的内容,绝妙的文笔,是这部作品的风景。”
时间又过去三天,佳佳始终没有露脸。第四天上午,她满脸笑容地来到红苹果咖啡馆,这天文文没有来。正当大家研究决定开头这个构思时,林生给佳佳打来一个电话,告诉她宁静小姐昨晚已经离开公司,今天没见她影子。有员工说,宁静小姐走前接到一个电话,然后匆匆出走。
佳佳脸色大变,很玄地说:“那个电话很神秘,一定是凶多吉少,也许不在人间了。”
贝贝见她说得如此八卦,说:“你别制造恐惧和混乱,社会需要稳定!”
“你们信不信,宁静会出事的。”佳佳又说。
这时候,老夏的头高昂着,用一副很自信傲慢的神情,说:“我的构思不错吧!”
佳佳问:“这个构思你与谁说过?”
夏长阳答:“与陈秋冬讲过。”
“宁静小姐的出走,这与你老夏有关,要不你有这部小说的开头?”水水插话。
经水水这么提示,老夏马上机警起来,说:“那个宁静小姐我不认识,她的出走与我无关。如果是宁静男孩出事,我有嘴说不清。但我想这很奇怪,作品构思为什么与现实生活不谋而合?如果宁静出事,公安一定会前来调查,问宁静出走在我构思之前还是之后?”
老夏想到这里,急出满头大汗,一个劲儿地说:“妈的,时间如此巧合。难道作品中的事情与现实生活不谋而合?这下麻烦了,会出乱子的!”
佳佳和贝贝见老夏急成那样子,哈哈大笑起来,说:“宁静的出走,与我们无关,公安局来人,如果抓住这个构思不放,作为证据,我们轰他们走。老夏,别怕,我们是作家,我们与宁静小姐无怨无仇,杀她干嘛,她的身世听说怪可怜的,同情还来不及哩!”
这一天,你一言他一语,还是没有讨论出方案来,但是大家一致同意老夏的这个构思,因为佳佳是这部作品的初稿者,还是由佳佳任主笔。佳佳主要写林生,贝贝写宁静,文文写方虹,水水写林生大哥林跃,梁副市长和梁董事长由老夏负责去写,去刻划人物,谁都没有与他俩打过交道,只有虚构罢了。谁通知文文?佳佳立即给文文打电话,文文已经关机。
具体人物描写分好后,贝贝感到为难,宁静小姐不在公司怎么写?贝贝来不了激情,很痛苦地在滨海市一隅一角地钻来钻去,始终见不到宁静的芳踪,而佳佳连续给文文打电话都是关机,又不知道他的住处,急得佳佳慌了神,又通知贝贝和水水来咖啡馆开会。
夏长阳为自己的构思兴奋得一连好几天没有睡觉,这天他当着大家的面呼噜噜地睡去。脑袋一时东倒一时西歪,浓浓的梦口水从嘴角挤淌出来,尽管大家开心笑他,他还是睡得很香很甜,并且说着梦呓:“宁静,你藏在这个黑洞干什么?”
“什么黑洞?”大家哈哈地笑着。
贝贝将夏长阳摇醒,问:“你看见宁静?”
夏长阳静神一想,点点头,说:“刚才我见到宁静,她变成了女孩,被人抛在一个黑洞,她是我要找的那个男孩宁静,她不是女孩,她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孩,为什么变成女孩?”
“夏长阳,你再胡说,公安真的会找你!”
“找我干什么,这只是一个梦。”
“做梦只是借口。老夏,也许你是凶手!”水水装出一副鬼脸,很严肃认真地说。
夏长阳目瞪口呆着,等他回过神来单独问佳佳你恨林生怎么还去找他?在他们公司见我为什么板着脸孔不吭声?夏长阳回头一看,佳佳不理睬地走出了咖啡馆。他觉得佳佳的行为十分诡秘,诡秘得让人不可猜测。
第二天,夏长阳鬼使神差地离开了红苹果咖啡馆。
第三天,夏长阳回到红苹果咖啡馆,脸如死灰,不停地摇着脑袋,说:“这是我第二次做人,我已经死过一回了!”
大家吃惊地望着他:“你怎么死过一回了?”夏长阳连连说:“我死过一回了!”贝贝说陈秋冬四处找你未着,于是我猜测你出事了,但不知出什么事,我有预感,你一定掉入你梦中的那个黑洞了!
佳佳回来见到夏长阳,佳佳的脸上显得很平静,好像什么事没有发生一样。夏长阳见佳佳表情平淡,心里暗忖:还是湘西人,还是有血有肉的女人,还不如冷血动物,难怪丈夫与她离婚,难怪林生不要她。我死里逃生,她问都不问一声。难道她都知道这一切?难道这个陷阱是她布下的?不,我与她无怨无仇,她送我进黑洞干什么?这时候,夏长阳想入非非,又想起那天在红苹果文化公司不吭声的情景,这里面一定有文章可作,一定有什么难以告人的事情即将发生,一定与宁静有关。夏长阳想与佳佳单独谈谈,佳佳始终坐在椅子上不动,侧耳细听着几位作家的猜测,她知道作家想象丰富。她一边听一边琢磨着作家们的议论,大家一致说这真是一个黑洞,是夏长阳梦中的那个黑洞。
夏长阳越听越可怕,扳着指头一算,到滨海半个月了,连宁静影子都没见到,他到底藏在哪个角落?难道他变成女人,就是红苹果公司那个宁静小姐?
几位作家轮番地问他,他不回答,闷着劲儿想着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夏长阳喘着粗气,没有答话,不停地晃着脑袋,偶尔重复地说自己已经做过二世人,前天晚上与一个死人共眠,你说我是复活么?
“什么事,你快说呀!”水水催道,贝贝将眼睛瞪得牛眼一样大,可是佳佳坐在一边,慌慌张张地翻着挎包,一本正经地催夏长阳开会,研究讨论作品构思提纲。夏长阳神经病一样地挥手,不停地摇晃着脑袋,说:“这是陷阱,这是黑洞。妈的,这回真地掉进了黑洞!”
“你快说吧,我们的夏长阳同志!”
“好,我说我说。”
那天晚上(就是前天晚上,夏长阳就记不清了,说是那天晚上),我从滨海酒家吃饭回宿舍的路上,一辆小车疯狂地朝我驶来,为怕撞上,我向左跃一步不小心跌进安装电缆的黑洞,还扭伤了脚。我使出浑身的解数,左爬右蹬爬不出洞来。前不挨店后不着村,任我像条疯狗在黑洞里狂喊狂叫都没有人听见,而我听见的是洞外过路车子的震动声,还有隐隐约约的轮船鸣笛声,但就是没有过路人。这不是做梦,而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洞。洞里有许多脏物看不清,闻到的好像是一股腥臭味,很刺鼻子。脚下软绵绵,好像是尸体,零零碎碎,不够完整。这时候,想象的空间是一个女尸被丢入黑洞,我就踩在腐臭的碎尸上,腻乎乎的,怪可怕的,头发陡地竖起来,牙齿钢铁般咬得很紧,不时发出格格磨擦声响。夜半时分,过路的车子震得洞内匝匝响,有地崩天裂的迹像。我声嘶力竭大喊,没有任何反应,车子开过后,洞内又恢复平静,腐烂的臭味又扑进鼻来。恐惧和狰狞,一时猛袭,让我头重眼花全身麻木,瘫倒在洞里,神经受到强烈地伤害,疯疯癫癫地失去恐惧和理智,如洞里的女尸躺着一动不动,没有了神魂,没有了……
不知过去多久,洞里被筛进一丝光亮。我仰望着洞口,只见那株棕榈树的影子在海风的吹拂下摇进洞来。我不知道是不是天亮,眼睛看到的是阳光,我失去知觉地猛喊,突然有人路过这里往洞里看。我仰视大喊,并且急急地挥手,那人见我像鬼一样地嚎叫,害怕地跑开。不久,有车子震动声传来,突然在黑洞口停下来,我再一次抬头看时,洞口出现几个人,是戴平顶大帽的。他们将长长的梯子放下来,我无意识地往上爬。爬出洞口,太阳出来了,很亮,如一瓶巨大的染料涂在大地上,把滨海城染得通红,把大海染得通红,把我的双眼染得花花的。他们是滨海刑侦队的公安,问:“你看见洞里有具女尸么?”
我往洞里一看,来不及回答立刻昏迷过去,往后的一切不知道了。等我醒来后,医院的病床上,接着有人对我说黑洞里是具碎尸,死者是个女人,看不见脑壳,公安无法辩认。有人说是自杀,是这个女人要别人把她丢进黑洞造成假像,使案件错综复杂;有人说是情杀,是她竞争对手雇人杀害的。听说公安法医看到那具碎尸,都吓得后退几步,许久回不过神来。幸亏那晚看不清是什么,那是夜色的庇护,才使自己没有被吓死。由于尸体被剁成碎块,没有脸孔和乳房,死者是谁都弄不清,更说不上自杀和情杀,眼下专案组正在寻找脑袋,寻找那张漂亮的脸蛋。如果大家按作品构思去确定,死者应该是红苹果公司的女宁静,而不是夏长阳要找的那个男宁静,或许是红苹果咖啡馆失踪的那个小姐,但是宁静小姐的出走与其死者丢入黑洞的时间完全一致。作品构思到这里,读者的阅读习惯应该是寻找女人的脑袋和乳房,恢复死者的整体形象,先弄清死者是谁,如果真是女孩宁静,那这部作品就大有写头,从两条线齐头并进去展开,一是侦查取证,寻找凶手;二是红苹果文化公司的故事也很玄乎,加上作者的卷入,整个故事起伏迭宕,案情极其复杂,内容丰富多彩,出书后一定有卖点。嘻,但愿死者是宁静小姐,从现在起,宁静小姐已经死去,后面所有宁静的出现全是虚构,与现实侦破无关。
那晚我掉入黑洞,一直没有踩在女尸的感觉,以为是什么商品物体。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东西,如今想来,真是恐怖极了。这两天我走路、吃饭,或什么的,每时每刻都想着那具尸体,虽未看清楚,在我的想象中,是一具白嫩嫩的尸体,胸脯一定挺得老高,她一定长得漂亮,一定是情杀,没有其它遇害的条件。我越想越害怕,越想知道案情的一切。
我虽然害怕那个黑洞,又庆幸自己开始靠坚强和大胆昏死到天亮。也许很多人一辈子碰不上这倒霉事,却偏偏被我遇上,看来往后有不幸的遭遇在等待着我……
水水问:“夏长阳,如果死者是你梦到的那个变成女孩的宁静,你又怎么想?”
夏长阳摇摇头,说:“他不是女孩。如果变成女孩,那是天意,我没什么可说的!”
夏长阳没有说完,贝贝打断他的叙述,说:“老夏,如果是我,会吓死去。原来只是一个梦,你梦见黑洞的时候,大家听过,可能我们中间有人跟你开玩笑,让你掉进黑洞试试,要么梦就这么灵验?看来这黑洞与宁静出走有关,不是我与她赌气,她不会出走。”
在贝贝没有叙述前,佳佳先向大家介绍宁静与贝贝的关系。
贝贝是湖南怀化人,专写贩卖都市爱情故事的作家,住在滨海某公寓,自由撰稿人。30多岁,南下滨海5年多,写下几十个都市爱情故事,先后在《黄金时代》、《都市潮》、《女报》和《知音》等刊物上发表。一个故事打印几十份,雪花一样东西南北满天飞,一个故事稿费少则几千元,多则高达上万元,一年只写几个,便有好几万元。有些故事平平,有些故事却催人泪下。他情感丰富,颇得一些靓丽小姐赏识,常常在鲜花丛中大笑。他认识宁静那是一个午后,独自在情侣路徘徊,老家的女友来信要他忘记她,说自己已有心上人。他非常痛苦。他走着走着,见不远处走来一位颇有气质的漂亮女孩,穿着低胸内衣,裹包腿的牛仔裤上绣有花卉,特精致,一双白色的牛仔鞋让人注目,这个女孩就是宁静。贝贝来滨海多年,尚未见到这样靓丽的小姐。贝贝很勇敢,只要是美丽,他敢挺身而出。他走上去与她搭话,先是赞扬宁静如何漂亮如何有女人气质。他说他最苦恼的时候认识你宁静,是一件终身难忘的事,宁静说很喜欢他那绺长发和乌黑的胡须,颇有作家的气质。那是宁静刚来几天,应聘在一家接待处工作,很烦躁,趁中午休息自己来情侣路散心遇上贝贝的。从那天起,宁静便把他当朋友,每遇烦恼事便去他公寓,从他身上能寻找到幽默与快乐。吃罢晚饭,他与宁静天南海北地聊,有时躺在绿草地上,看天上闪烁的星星。宁静指着天上的星星,说那颗星星底下便是她的家,贝贝问你的家在哪里,宁静说我的家在贵州的铜仁。宁静说后笑笑,笑出两个甜酒窝,在华灯光线下,贝贝看得一清二楚。贝贝说你的酒窝真好看,宁静说我常照镜子怎不见酒窝?贝贝听罢,暗暗庆幸自己能结识这么一位纯情的姑娘。宁静怀疑他结过婚,他信誓旦旦地说,谁结过婚谁就是王……,宁静立刻用手捂着他嘴巴,并柔柔地说我只不过是随便猜猜,结不结婚,对我而言无所谓。其实,贝贝是一个不可靠的男人,他早有妻室儿女,妻子提出与他离婚,他顺水推舟地说女友要与他分手,宁静十分的单纯,很相信他,贝贝暗暗发笑。
宁静,一个可爱的贵州姑娘,尸体是不是你?
夏长阳终于听明白,红苹果文化公司的宁静不是湘西人,不是他要找的宁静,去红苹果文化公司找宁静的念头立刻被打消。他眨巴着眼睛,问:“佳佳,红苹果文化公司的宁静是贵州铜仁人?”
佳佳点点头,没有回答。夏长阳不知佳佳卖了一个关子,他连想都没去想,又去抽自己的香烟。
佳佳,我贝贝不像你说的那么坏,但是她的出走与我的确有关。不是我介绍她去红苹果文化公司,她不会……嘻,她不会认识林生,更不会与方虹较劲,不信,听我慢慢道来。对,我不以第一人称说,站在第三人称的角度上讲,能放得开,老夏,你说对吗?
陈秋冬听后,说:“贝贝,你的叙述一定有价值。”
滨海花园6幢是红苹果文化公司的办公场所。在上楼的花圃门口有一个蜘蛛网,园林师傅发现的时候,林生早已发现,多次在公司大会上说过,不准任何人戳破这个蜘蛛网。林生每天上班走至楼前都要先看一眼蜘蛛网,像一个生物专家,在蜘蛛网上指指点点,并用笔在小本子上记着什么。他挤弄着眼睛,将目光送过镜片,用心看着,他说这是个好兆头,不准任何人戳破它,谁捅破它就炒谁的鱿鱼,这是拿钱都买不到的。林生说很多只蜘蛛还在卖命地拉着丝,织着网,拉一阵停一阵,摆动脑袋,左顾右盼,看有无动静。林生每看完蜘蛛,都是将眼睛微微闭上静思默想起来。他的脸上变幻无穷,微笑、苦笑、奸笑和挤眉弄眼,好像从蜘蛛网里找到什么,好像这是深奥的东西。园林师傅最忌恨花圃里牵拉蜘蛛网,请示过几回林生,要求刷掉,要不那一枝枝耀眼夺目的花卉被网丝缠死去。林生说那几枝花能值几个钱,蜘蛛网用钱买不到。园林师傅笑笑,没有办法,只有让那蜘蛛网任意扩张、蔓延。园林师傅暗暗骂林生是神经病,是变态狂。在他发现这个蜘蛛网时,专门召开过公司员工大会,对如何保护好蜘蛛网足足讲了半个小时,令全体员工愤愤不懑。
红苹果文化公司背后是蓝蓝的大海,门口有巴士站,公司员工上下班坐车方便。站前有个早点馆,品种多又便宜,员工都喜欢坐车到这里买早点进办公室吃。如果谁的早点买得差,在众目睽睽之下,不是冷嘲就是热讽。这天早上,宁静没有买早点,见大家埋头吃得津津有味,自己却倒上一杯纯净水猛喝。昨天林生去广西南宁出差,本想带宁静去,方虹却在林生面前撒泼,说她去我也去,不让我去我就死给你看……林生见方虹如此泼辣,当场表态谁都不带。方虹制止了林生,又对宁静说你男友贝贝与一个姑娘在情侣路频频亮相。宁静听后心里很平静,说他有女友关我什么事,内心却想去看看他真有女友么?昨晚去他公寓,他果然与那个女人在鬼混。她没有进门就往回跑,任贝贝怎么追喊,头都不回地奔向大街,一晃钻进黑夜之中。回到宿舍,她闷着一个劲儿地想心事,翻看着贝贝写的爱情故事。闭上眼睛,心里骂着贝贝是披着爱情外衣的一条色狼,是玩女人的高手……方虹见宁静不吃早点,走上来,拍宁静一掌,笑笑地问宁静你昨晚玩通宵?她粗言秽语,众人嘻嘻哈哈地笑着。宁静性格内向,不说多话,今早当众遭到侮辱,她非常愤怒。她狠狠地斜视方虹一眼,问方虹你怎么如此粗鲁?方虹说你上班睡觉批评不得?玩通宵范围很广,搓麻将、唱歌、喝茶都是玩,你自己怎么老想那个事?方虹如此解释,又让她松口气,突然方虹又来一句:他又没钱,你不是让他白玩?宁静气得无话可说,便冲上一句:睡过觉又怎样?方虹说,与男人睡觉虽然光彩,也不必这样炫耀吧。一个女人谁都会有男人的,有什么了不起!方虹发现宁静嘴巴笨,便得寸进尺。在众人的再三劝解下,方虹才回到自己办公室。宁静气得脸青一块紫一块,低头低声地哭泣着,许多的委屈和怨恨全绞织在一起。整个上午,公司的气氛如一具僵尸,宁静不说一句话,手却不停地按着电脑键盘,鼠标乱无目标地晃动着,由此电脑显示屏上出现歪歪斜斜扭扭曲曲的细线,一团团黑点在线上自由地穿梭着。宁静的手停下来,那团黑点也就粘在线上不动,宁静不留意地存了盘。中饭是公司提供的,不吃白不吃,宁静吃下一点就独自来到屋后绿化带草地上,躺在一棵荔枝树下,斑斑驳驳的阳光刺得她眼花缭乱。她闭上双眼,想安静一会,忽然草地上有沙沙声传来,像风吹得树叶叫像人踩得草地响。她一时听不清,将双眼睁开,一个倒着的男人身影罩住了她。她弓身坐起一看,站在眼前的不是谁,是她最恨的贝贝。宁静不想再看到他,骂道:“王八蛋,你来干什么!”贝贝甩出一副笑意,朗声道:“我知道你恨我,昨夜那女人是我老家的亲戚,来滨海找工作好几天,我陪她去这个公司,那家工厂,都嫌她年纪大,没有文凭,弄得焦头烂额。她在县城开酒家,单位赊账成风,一时收不到款,亏好几万元。我介绍她去歌厅当咨客,那天她化了妆,总算被老板看上,答应她后天上班,月薪八百元,回来后她翻脸说不去。第二天朋友介绍去一家大酒店当中餐服务员,月薪八百元,她说这样挣钱,那亏欠的几万元不知要打多少年工才能还清。你说我烦不烦,昨晚你去找我碰上了她,她还责问你是谁?我告诉她你是我认识不久的朋友,她不相信,硬说是我……今天早晨坐车去广州,我送给她四百元车费钱回老家了。”
宁静只是听着,没有说话。贝贝见宁静听得有兴趣,又继续编故事。宁静听后,说贝贝作家,你真会编故事。宁静,这不是编故事,是真的。她来干什么?她一定是你的老婆。宁静,说实话我还没结婚,谁结婚谁遭雷打火烧!宁静,你我在外闯荡都不容易,结上朋友,算我们有缘。你那条项链是谁送的我都清清楚楚,在外混饭吃挣钱用都是骗来骗去,还说是你自己买的!宁静本想安静,让上午的满肚子火气慢慢消去,谁料贝贝又来气她。贝贝,你知道谁送的项链?还不是你的那位老总呀!你胡说八道,你不得好死!宁静一边骂,一边往前走去,吼道:“贝贝,我一辈子不想见你!”
贝贝被宁静骂过后,离开了宁静。
贝贝走后,海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他怎么知道这金项链是林生送的?这一定是方虹告诉他的。她摸摸金项链,眼看到了上班时间,便起身往回走。方虹为什么恨她?问题就出在这条金项链上。金项链是林生送给宁静的。林生对公司员工做出贡献奖励方式有两条:对男员工奖励的是老总亲自请客喝酒。老总没有酒量,也要喝上半斤,醉给员工看;对女员工奖励便是赠送一条金项链。宁静初来,又没有做出贡献,她怎么能获此殊荣?宁静自己也不知何故,想来想去,大概与初在滨海接待处张处长对待的一样,都有企图与目的。这是省政法部门的接待处。接待处建在海边上,修得豪华别致,一扇很大的铁门整天死死地关着,一条大狼狗整天蹲在铁门边。每天接待只有两三个大腹便便的人,据说是省里老干,坐的全是高级轿车,还有警卫员。他们来后接待处四周立刻戒严,晚上很少有人蹿动。宁静是服务员,一副笑脸,端送茶水,来的什么客人,服务员不准打听,绝对保密。接待处没有名牌号码,电话都是内线,往外联系必须有密码,否则打不出去。宁静刚去一个星期,就熟悉了整个业务。一天,接待处长老张喊她到办公室,赞扬她工作出色,也送她一条金项链,还说只要在这里好好干下去,两个月后提拔为接待处副主任,月工资加奖金五千元左右。当时她是一阵惊喜,微笑时脸上荡上红晕,连连感谢处长的器重。张处长也笑笑,眼皮上上下下挤过几遍后,嘴里不停地说:“你真不错,真不错,不知你看上我儿子么?”宁静傻眼了,没有回话。这时候小院没有任何人,十分清静,连那极爱吼的狼狗也不吠一声。张处长说我儿子还没找朋友,二十六岁了,不知你看上么?宁静听罢,脑子顿时轰然炸响。他是处长,是老板,怎么回答他?他的儿子长得牛高马大,胖得像头猪,从很远的地方都能听见他的喘气声。他说只怪自己娶上一个北方胖妇,生下这个胖小子。想了半天,宁静才回过神来,见他样子尴尬,立刻露出笑脸,说:“处长,我刚来,不想找朋友,这件事请你多多理解。”他无奈地点点头,说:“我很理解。你如果同意,我把你母亲接到滨海来。”宁静脸色很难看地说:“处长,不行啊!”张处长在东北当过兵,平时说话三言两语,今天唠唠叨叨不停。说来道去,最后还是遭到宁静的拒绝,将金项链退回给了他。
张处长不高兴地走出办公室,坐上小车回家去。这天晚上,宁静想了许多许多,想到自己的结局。如果拒绝下去,张处长不会善罢甘休的,明天带给她的是乌云密布的天空。宁静不吃饭,女同事将饭摆在床头,她看都不看一眼,眼泪汪汪地想着单身的妈妈。来滨海一个星期了,未给妈妈打电话,妈妈还不知我的下落。这地方不是宁静呆的地方,想来想去,决定离开。
第二天,张处长果然是冰冷的面孔,她知道事情不妙,便向他提出辞职。张处长果然答应,立即给她半个月的工资三百元。钱送到手上,张处长叫来一个男人,那个男人不说话,直盯着宁静,好像他是张处长的保镖。他冷冷地问宁静:“姑娘,你去哪里?”宁静未吭声,她也一时不知去哪里。到哪里去?她茫然失措。走出那扇铁门,长长地舒下一口气。她去租房,选来选去,租下一间私人住宅,月租三百元,只有一架木床,没有其它东西。不管好坏,只要能安身就行。这住宅在一个小巷的深处,拐弯抹角得很偏僻。这户人家养有几只狗,白天黑夜都是汪汪地叫着,叫人毛骨悚然。下午五时,宁静租个小三轮,将东西全部拖进出租屋,草草率率安顿下来后肚子咕辘辘地叫了,这时才想起昨晚至今还没吃下一粒米饭。她匆匆下楼去买盒饭,小巷深处有两个长着贼头贼脑的青年笑嘻嘻地走上来:“小姐,你上哪儿?”宁静不理睬,只顾走路,穿惯了男鞋的那双脚被高跟鞋挤得骨头里都痛,还蹬得水泥路叮叮地响。忽然一个青年上前抓她衣袖,她用力甩掉,问:“你们要干什么?”
“嘿嘿,别紧张,我们玩玩吧!”
“玩什么?”宁静大叫着,使劲跺着脚,那两个青年吓得后退两步。见宁静往前走又上去拦,此时无人过路。一青年见时机已到,一把揪住宁静的手,抓住她的提包一拉逃之夭夭。等她呼喊抓强盗时,那两青年溜进了黑抹抹的小胡同里,谁也抓不着。宁静气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提包里三百元钱和父亲卖了成名作为她买的钻石牌手表全被那两个青年抢走。
这晚宁静又没有吃饭,想着想着就睡着了。第二天,宁静去找工作,一连找过好几个公司都是女老板,年纪不大,四十岁上下,穿金戴银的,十分的洋味和阔气。见她长得靓,都挖苦地说:“可惜我们不是男老板。”讥笑后,都说不要女人,要的是靓仔。宁静气疯了,暗暗地责怨自己怎么又变成女人,如果自己还是男人,今天准能找到工作。哼,变女人好挣钱,变男人好找工作,这世上到底是女人好还是男人好?
宁静找不到工作急得发跳,身上又没有钱,房东要她先付房租,她答应过两天等有工作再付。一天晚上,宁静关灯睡在房里不吭声,房东使劲敲门,在门外直言直语地念:“这妹子又不在家,天天晚上在外过夜还租什么房?”
后来房东发现她每天都是天没亮就悄悄起床溜出去找工作,但都没有结果。
这天下午,她被房东看见,告诉说明天一定付房租。房东是个女人,看她没有钱,心立刻软了下来,看一个独身妹子无依无靠,话到嘴边又咽下肚去。宁静找工作四处无门,夜里突发奇想去歌厅当坐台小姐。她穿上紧身衣,把没有乳房的胸部垫上一团海绵,扣紧乳罩,胸前那两团绷得老高,下着超短皮裙,露着修长大腿,显得极性感。她站在包厢门口,见有客人进包厢,她笑都不笑,有好几个男人从她身边走过,都说她很美,此时她开始怀疑自己到底美不美。正想着,一个长发男人走到跟前笑眯眯地说:“这么美的姑娘被凉在一边,我痛恨中国人审美水平竟差到何等地步。走,跟我散步去,我会给你小费的。”宁静看这男人有艺术家的风度,说话艺术比常人高出一筹,莫非与父亲一样是画家?长发男人一边走一边介绍自己是个作家,说今夜的夜景如此的美丽,进什么包厢,去海边情侣路散心。宁静见他蓄着长发,怕是坏人,不肯跟他走。他又说你放心,我不是坏人,是世界上最富有同情心的男人,我认识你算我们有缘,你结识我算你三生有幸。宁静不肯走,他也不动手脚,只是用嘴劝说着。宁静最后还是与他一同去了海边情侣路,见一只只大船小船停泊在港湾,他说这就是避风港,是船员的家。宁静说你真会玩,这地方真美。一阵阵海风吹来,给人一股股凉意。这个男人得知宁静的难处,便慷慨解囊,掏给她五百元钱,以解燃眉之急。随后,这位男人又请她去吃苹果粥,他喝一瓶啤酒,宁静喝饮料。临分手时,这位男人告诉宁静他住在鸡山街十八号公寓四楼右室,欢迎光临,并且还答应帮忙给找一份如意的工作。
没过几天,那位男人来找宁静,说给她找到一份工作,明天去面试。那是一家有影响有实力的官方文化公司,老总是个文化人,很开明,不会亏待的。
这天晚上,是宁静最快乐的时候,那位男人买来苹果,往小桌上一摆,第一句便问:“宁静,我不是坏人吧!”
宁静深情地点点头,控制不住地睨他一阵。
那位男人微笑着说,我能结识你很幸福呀!
宁静问,你叫什么名字?
嘿嘿,我的名字很特别,叫贝贝。
嘻嘻,是海滩上贝壳的贝么?宁静不解地问。
对对,我是海滩上的贝壳,让游人去拾,你说这有寓意么?
宁静又点头又是笑。
这位男人就是作家贝贝,宁静就是这样认识贝贝的。一连几天逛大街,进公园,下海游泳,玩得非常开心,非常投入,她好像遇上了知音,夸贝贝是个好男人。其实,宁静并非内心夸他,只是利用他给找一份工作。宁静怀疑自己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一旦被贝贝爱上,这年代谈恋爱都兴试婚。他想试婚,搂搂抱抱的洗鸳鸯浴不是原形毕露?宁静一再警告自己,千万不要与任何男人过度亲热,就是贝贝也不能亲热。
宁静应聘前还不知道这家公司的名称。贝贝说这家公司老总是湖南锦水人,你去见见面。宁静很高兴,如果真是锦水人,那我告诉他我们是老乡,是老乡一定会收她的。她走过一段路,便到这家公司门前,抬头一看才知道叫红苹果文化传播有限公司,中文上方全是英文,挂在门口的徽标是一个苹果,用红色铜字铸成,十分醒目。它的寓意是什么,宁静这个美术系大学生思索半天也想不出来。如果老总面试问她看过公司徽标么?答复看过要她解释怎么办?宁静想到这里,老总要问我就说没有看,可以骗过一关。这家公司老板其貌不扬,圆圆的脸庞,两只对子眼很明显,一副金边近视眼镜挂在脸上,头发梳得溜光,擦过很多摩丝,像30年代的汉奸。他见宁静走入办公室,一本正经地板着脸孔。宁静很少见老板,见他这副模样,心里七上八下,如老鼠见猫怕得很。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她在心里一个劲儿地说:他是人不是神,怕什么,何况还是老乡!
宁静想镇住自己,端正脸,笑笑地坐在老板桌前,胆怯地说:“老板,你好,我是贝贝介绍来的宁静,前来应聘。”宁静话没说完,老板就像一具僵尸靠在椅子上,不说一句话。
“老板,你好,我叫宁静,是贝贝介绍前来应聘的!”宁静又重复着。
“是应聘的吗?”
“对,是贝贝介绍来的。”宁静想打出贝贝的牌子,为她开绿灯。
“贝贝是谁?”老板摇摇头。
“贝贝就是贝贝,是一位作家。”
“我没听说有个作家叫贝贝。作家酸溜溜的,还介绍什么人,哼哼,哼哼……”
“你不知道贝贝算了,你说我行么?”
老板左看右看,摇摇头,慢条斯理地说:“作为公关小姐,应是披肩的长发,翘长的睫毛,乌亮的眼睛,动人的脸蛋,高挑的身材,舞女的腿。你的屁股偏大,乳房偏小,脸庞有点偏宽,眼睛有点偏细,但是你那深深的酒窝却让我动心……”
老板像和尚念经一般地读下这段话,让宁静恶心。许久不发问,使宁静坐在那里尴尬不已。她又一次镇静下来,壮着胆子问:“老板,你还有问的么?”
“你会讲粤语吗?你是哪里人?今年多大?怎么喜欢这个公司?”
宁静一一作答。当她说是湘西人时,老板一弓身站起来,问:“你是湘西人怎么不说湘西话?”
“听说你是文化人,我就用普通话交谈。”
“你知道我是哪里人?”
“湘西锦水人。”
“你知道我公司为什么叫红苹果么?”
宁静摇摇头,说不知道。
“你见过蜘蛛网?”
宁静点点头,说我见过,滨海的蜘蛛网没见到。本人才疏学浅,请多多指教。宁静谦虚,令老板微笑起来。过去一会,他又问:“如果出外公关,别人请你跳舞抓你身上或请你上床,你应该如何处理?”宁静不加思索很灵活地回答说,为了本公司的利益我会妥善处理好,让客户玩得开心满意。你怎么处理,讲具体点。宁静看一眼老板,从容地说,如果对方摸我就借故去卫生间,如果要上床我就借口说例假来了。
宁静一说完,老板会心地笑了笑,翘起大拇指夸赞她聪明灵活,是一个难得的公关小姐,我公司会大有希望。他说完从抽屉取出一条金项链,在手上扬扬,问你喜欢金项链吗?宁静灵机一动,怕老板试探她,委婉地说每个女人都喜欢,等自己挣了钱再买就是。
老板从头到尾地又看宁静一遍,高兴地说这条金项链,我原准备送给本公司公关部长方虹小姐的,今天送给你,作为一种动力吧!
宁静推推搡搡不收,老板严肃地要她收下。
第二天上班,林老板将金项链送给宁静的事告诉了方虹。
宁静是下午一时离开那块绿草地的。两百米远的路程,让她走了半个小时。她是走一步停一步的,满脑子疙瘩一时解不开。方虹是个见钱眯笑的“金钱迷”,有好几回趁老板上卫生间,她就拉开老板手提包,偷一叠钞票往自己口袋塞。金项链是老板自愿送给自己的,与她无怨无仇,她为何如此恨我?
宁静回到办公室,大家见她脖子上没有金项链,怕她掉落不知道,关切地问:“宁静,金项链不会掉落了吧!”
宁静:“没有掉落,谢谢关心!”她刚坐下,来了电话,她不想接,一连响过两三遍,有人提醒:“宁静,接电话呀!”
宁静抓起电话一听,原来是林跃打来的:“宁静,你怎么不接电话?”
宁静冷冷地答道:“刚从外面回来。”
“怎么没有精力说话?是不是林生对你不好?”
“没有,一切挺好,谢谢关心。”此时,方虹走到她跟前停步下来,赶忙插言:“宁静,你怎么没有精神?”
宁静听见方虹问她,而她置之不理。宁静右手抓电话累了又换左手,将背对着方虹,气得方虹没趣地走开。
方虹刚走两步,宁静问:“林伯,你没有事我挂电话了!”
方虹赶忙走回来,怒问道:“宁静,林伯说些什么?”
宁静没有回话,她在回想林伯刚才电话里说的内容。
宁静没吃中饭,肚里装的全是纯净水。她没有精力与方虹争辩,这样的争辩毫无意义,尤其是与方虹这样的人争辩。
“宁静,你眼里还有我没有?”
“我天天见到你,怎么眼里没有你?”宁静不冷不热地说,欲发出一阵讥笑,又努力将嘴巴紧紧闭上,用讥讽的眼光看方虹。宁静用这种方式对待方虹,她感觉是一种浪费。
“宁静,你怎么这样说话?”宁静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冷冷地看她一眼。她一边喝水一边用手按着电脑键盘,冷冷地说:“这倒要问你自己为什么这样说话?”
众人笑。方虹抬眼看大家一眼,大家还在笑。
“宁静,你不要太得意,公司党支部书记你是当不成的。”方虹气得如一条疯狗,跳墙般地狂吠开来。但对宁静来说,根本不知道她要当党支部书记。
“我当党支部书记?”
“告诉你,我们合不来,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你不走,我走。你表个态,走不走!”
“公关部长怎么走?只能是公关小姐走!”
“你走,你就写一份辞职报告,我马上签字!”
“等会儿给你。”宁静抓起键盘几按几敲,一份辞职报告立刻打印出来,递给方虹。方虹不示弱,抓起笔就签意见,说:“老总明天回来,办好手续,请立即走人,还有那条金项链交给我,它本是买给我的,是你抢走的!”
“这金项链是梁董事长的,我要亲手交给梁董事长,与你无关。”宁静故意说不是林生买的。
方虹听是梁董事长给他买的金项链,心里更不舒服,想天底下的男人像天下乌鸦一样黑,都是一路货色。
方虹拿着宁静的辞职报告,放到经理办公室去,关上门,拨通了林生的电话。方虹跟林生说什么,宁静未听清楚。
宁静毕竟比方虹年轻,刚走上社会,没有生活阅历,沉不住气。林生本来按照他大哥的指示办,要她当党支部书记的,因为上级要求每个公司成立一个党支部。这是他大哥的提议,由于林生自己是党外人士,看宁静是党员,她来做党务工作是最佳人选。公司已经打报告给集团党委,再不成立党支部,林跃顾问会大发雷霆。宁静任党支部书记兼公关部长,享受副经理待遇,这是一件指日可待的事情,可她在这个节骨眼上辞职,正中方虹圈套。
大家听到这里,肺都气得炸裂开来,不争气的宁静,小心眼的方虹……
他们一个劲儿地骂着。
水水忍耐不住地暴跳起来,骂道:“方虹是条狗日的泼妇,道德素质这么低下,林生还要她干什么?”话刚脱口,眉头一皱,又冷静地放低语气,说:“林生也有难处。据我掌握的材料,林生迟早会栽倒在方虹的手里。”接着他想,宁静来一个多月,认识林跃一个多月,林跃便要认她为亲戚,是什么原因?林跃是湘西人,很喜欢有才华的湘西妹子。他对林生说过,要她先当党支部书记,享受副经理待遇,尔后条件成熟,再提她当总经理助理。林生在他大哥面前,老鼠怕猫一样低声下气,点着头,死活不说话。
贝贝问:“林跃对宁静为什么这样器重?”
水水故做鬼脸,说:“这是不能让你知道的!”
“你知道快说呀!”贝贝催促着,又说:“她对我说是贵州铜仁人,对林跃又说是湘西锦水人,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宁静太狡猾了!”
“嘻,这年头有几个人说真话。你们不知道红苹果文化公司上下左右的复杂关系,你们想知道,让我慢慢道来。”
水水开始说了,大家洗耳恭听着。
夏长阳赞赏
人赞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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